說愛你

咖啡館內,布面油畫,73×53公分,2005

正在門口踟躕的當兒,灰色條紋胖貓細細的喵聲讓我下決心走進店裡。還當真是隻招財貓呢。關鍵時刻一個徵兆(sign)的出現常左右人們的決定;究竟是機運或所謂命中注定也真難講得很,隨人信囉。

點了一杯拿鐵,因為沒有多少選擇。送上桌時淺咖啡色的綿密奶泡中央有一個白色心形 - 彷彿收到某個人藉著女侍之手傳遞的秘密訊息,突然有了被愛的感覺,在這個陽光從大落地窗照進來、擺滿了真花與假花的室內。真假難分。如同這裡的佈設,或者所有刻意與非刻意營造出來的氣氛。

週遭的氛圍對人的影響很微妙。坐在這裡看著一層玻璃之隔的迷你庭園造景,被濕潤的深綠色所包圍的小水池內數條錦鯉游來游去。其中粉紅色的那條魚長尾在水中搖曳飄盪地如此優雅,像花瓣又像芭蕾舞伶,讓我想要開口對它說我愛你。舞蹈課時細膩的肢體與眼神接觸,嗅覺中交換著彼此的體味,讓我覺得可以向同性的舞伴說我愛你。還有還有…

因為同站在湛藍耀眼的天空下,我愛你。
因為陽光穿透樹葉灑了滿室幸福的綠光,我愛你。
因為漂浮在空氣中的淡淡桂花香,我愛你。
因為說話時你發光的眼神,我愛你。
因為曠野之中夜空繁星多得像要落到臉上,我愛你。
因為翅膀鑲著紫色亮片的蝴蝶在眼前翩翩飛舞,我愛你。
因為鹹鹹的海風吹黏了頭髮,我愛你。
因為群山在我腳下,我愛你。
因為舞池裡的七彩燈光反射流動在你臉上,我愛你。
因為霧中的雨珠沾濕了地上的黃花,我愛你。
因為夕陽下你修長的影子延伸向遠方,我愛你。
因為因為…


然後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過去了,我們發現世上有一千零二種不愛對方的理由,而且其中沒有一種是美麗的。那些當初感覺愛的時刻,像夜空中的煙火般閃亮過就消失了,不留痕跡。所以我不知道何者才是真實的,也不曉得該相信什麼。

不美麗的理由總是很複雜,且都直接或間接地受到社會群體價值宰制。我們在這個有著疊床架屋、無數莫名其妙規矩的社會大舞池裡跳舞,小心翼翼地跟著標準動作舉手抬足,忘了舞蹈原是表達情感最即興的方式,也忘記一場和諧的雙人舞需要體察舞伴最微細的律動來加以回應。於是舞池裡的風景看來如此整齊劃一,而我們已不知為誰而舞。

電話聲催促我離開這個販賣愛的感覺的咖啡館,走出這條林立著新鮮情調小店的巷子。暖暖冬陽照在身上,我想今天的午餐可以省了;在享用過一杯濃稠而甜蜜蜜的拿鐵之後,誰還需要別的呢?

因為拿鐵,我愛你。

2004/12/22 台北花苑,敦南一段187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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