陽明山坳

陽明山坳,油彩於畫布,91×371公分,2000年

居住在台北市到底是一種折磨還是享受,看法恐怕完全因人而異。台北盆地的夏天,四周風吹不進加上接近飽和的溼度,如果沒有午後雷陣雨來解救一下,差不多就是快要悶死在桑拿室裡的感覺。冬季十天有八天在下雨;雖然氣溫從數字上看起來不算太低,但那種陰冷像是鑽進骨頭裡的風溼一般難受。不過也是這海島北端盆地的特殊地理組合,造就出台北親山近海的獨特魅力。

盆地北緣的陽明山系,風景優美、動植物種類豐富、加上奇異的火山地質地貌,早被規劃為陽明山國家公園,成為台北居民假日最熱門的去處之一。每年三月的陽明山花季,主要賞花區週末用人潮擠爆來形容一點不誇張,看花的人搞不好比花還多;因此怕擠的我從不在花季上山湊熱鬧。然而陽明山國家公園範圍廣大,包括七星、大屯、磺嘴山系等,清幽的登山步道蜿蜒其間,通往一個個別緻的風景點。青年時期在台北度過的人們,要說從沒去擎天崗上看牛吃草兼吹風、沒到竹子湖採過海芋、沒泡過硫磺味的溫泉,大概會被視為異類吧。而我最常和家人一起去遊玩的地方,是大屯自然公園、蝴蝶步道這一塊。

本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出外就不會想家的那一型,到美國求學之後才發現自我認識太淺。其實思念的重點倒也未必都在家人身上,而是整個生活環境;在出了摩天大樓林立的城外就是一片單調平野的美國中西部,沒有山、沒有海,住處窗口沒有綠影婆娑的樹木,時間久人就彷彿是離了水的植物,一點一滴在枯萎。2000年秋,我已經一年多沒有回台,當時學校以外的生活一片混亂,又得煩惱畢業展要拿出什麼作品來好好顯露實力;某日翻照片找尋靈感,看到幾張前次回台與父母同遊時拍的照片,確實拍照地點記不清楚,應該是蝴蝶步道附近,往下俯視竹子湖的景象。我當即靈光一閃,決定用這竹子湖全景創作大長幅的三聯作。

由於初次嘗試大尺寸作品,中間遇到不少困難;有時真不知該怎麼畫下去了,就跑進學校背面的藝術館,站在大師作品前研究有何技法可資運用。學期末課堂評圖,這組《陽明山坳》得到一致熱烈好評,讓過去半年裡備受煎熬的我感動不已。不料,等到要登記參加畢業展時,才得知學校提供給每個參展學生的牆面只有10英尺,而《陽明山坳》全長是12英尺;我與展覽主辦人員幾經交涉仍無結果,最後不得已改拿《青稞谷》及其草稿代打。這一事件成為我在芝加哥藝術學院裡最大的遺憾。

《陽明山坳》可說是我在繪畫技巧上由學生程度跨入職業級的里程碑,主題且是熟悉並深深喜愛的地方,故對我而言意義非凡;雖然後來作品呈現的技巧又比當時進步許多,但迄今尚無一件能取代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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