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回台東居住後,我開始真正感覺到「生活」的美好。原因之一是我的住處離海邊很近,走路不用10分鐘就到。我經常傍晚到海邊散步;雖說台東市海濱由於市區污水排放的關係,水色不甚佳,但黃昏時刻也將就得過,況且不只看海,還可以看雲~天色並不受水污染影響。於是我有很多機會好好地看雲看海,這世上變化最豐富的兩樣東西。
台東的海平面上還有一個亮點,就是綠島。只要天氣不太差,都可以見到她的倩影,在海那端。蘭嶼就不同了,距離太遠,只有碰上異常好的天氣,才會隱約浮現;那樣的機會一年也沒幾次。所以,常常見面的綠島,即使尚未一親芳澤,感覺已十分親切。
2014年初夏的某天傍晚,我又到海濱散步,竟見到一個非常有趣的畫面:天空清朗無雲,獨獨綠島正上方飄著一朵比島略大的雲,在這太陽落山後餘留的銀藍光線裡,彷彿島蓋上被子要入睡了,又或是睡著了在發夢。這畫面太可愛、太令人驚喜了,我決定以它入畫,於是便產生這幅「綠島未夜曲」。這個名字,當然是從綠島小夜曲而來;不過由於畫中時刻尚未入夜,便成了未夜曲。「天還未暗,她就已經睡著了,還做著夢。」
在這裡解釋一下,為何太陽落山之後天色還這麼亮。從台東市區往西面看,聳立的中央山脈即在眼前;換句話說,夕陽落入山背後,到真正沒入地平線,有一段時間差。這段餘光時間,也是海天色彩瞬息萬變的魔幻時刻。我常常在這時刻盯著綠島的方向,看她跟前的海水,由銀藍色漸漸變淺橘黃,再轉灰紫,或者幾種色彩同時相互穿插。若是黃昏海面水氣變重,綠島的身影就變得稀薄,甚至消失。總之是一個「看她千遍也不厭倦」的概念。
畫這幅「綠島未夜曲」,海面部分我用了自創的新技巧:以高明度的彩色細線條,穿插在淺灰藍的底色上,利用視覺混色原理,保留整體灰色調卻又製造些許閃爍的感覺。我沒有選用點狀筆觸或乾擦的方式,來製造波光粼粼的效果,是認為這兩種方法都難以表現出我想要的,那股安然入睡的氣氛。新技巧呈現出的效果我自己十分滿意,當然日後的創作也多一種好用的手段。
「綠島未夜曲」完成10個月後,我才初次踏上那日日遙望之島。先前從未乘船出過海,登船時有點擔心,慶幸的是我完全不會暈船,跑到甲板上吹風看浪時,還瞥見幾條飛魚掠出海面。「黑潮是滾動的山」~我直覺的感想。那天由於颱風在外海,天空非常晴朗,浪又大,層次豐富的藍色,只有「美極了」可以形容。美中不足的是,浪太大不能從事海上活動,讓我擔心起此行的主要目的—浮潛是否落空。幸好第二天早上,浪雖仍大,但勉強可下水,我便興沖沖地跟著教練的小隊伍出發。為了安全,我全程緊抓著教練拖帶的救生圈,沒機會自己任意游動,但還是開心極了~一群群色彩斑斕、身形各異的美麗熱帶魚,就在我身邊、下方穿梭來去,繁忙的海裡交通讓我眼花繚亂,幾乎無暇欣賞底下種類繁多的珊瑚。雖然這回不是最佳的浮潛條件,仍讓我不虛此行,並且期待下回再訪時,會有更精彩的體驗。
在綠島岸上看海,同樣令我心醉神迷。未受污染的太平洋,晴空之下璀璨勝過任何寶石。想像自己是數百年前的南洋化外之人,除了採集食物以外的時間,大概就是盯著海看、下海與魚同游、或在樹蔭下吹海風打盹吧。藝術什麼的,根本不需要啊!可惜現世已沒有這種伊甸園,所以藝術創作,依然是我人生最重要之事。
下回去綠島,我要體驗潛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