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邱士華(台北故宮書畫文獻處 副研究員兼科長,藝術史博士)
《安瀾園遙想》及《安瀾園二十四景》系列,表現的不只是海寧陳氏的美好園林與生活,也是將她多年累積的畫技,透過每一景不同季節、氣候、時刻與植被的設定,略無窒礙地一一發揮。光是把十幅《安瀾園遙想》裡的天光水色放在一起比較,就會驚訝地發現處理的手法竟然有這許多變化。
〈碕石磯〉的天空,連綿雲脈上還凝固著最後一道熾盛霞光的粉紫與橘金,無懼地燒灼著即將消逝的青天。〈碕石磯〉的水面反映出天色之餘,也因水波搖曳扯動原本的形狀,浮於其上或粉或金的橫向細紋,正是成列的波峰反射的粼粼波光。瑰麗的色澤及靈巧細膩的動態,令人一見難忘。
〈天香塢〉的天空,雲團浮在更高處,或許因此沒有〈碕石磯〉那樣熱烈的色彩衝撞,而像吐司麵包上懶懶搭在一起的奶油與藍莓果醬,溫柔托著人字雁群前行的身影。
〈群芳閣〉或許因為天色尚早,粉色的雲朵也有精神地露出歡欣的長尾巴,與鳥群一同盤旋在空中。鬈鬈的筆觸以及色層,讓雲朵在天空飛散開來。
〈環碧堂〉的天空,則是晴空下均質平坦的天藍,同樣帶著尾巴的雲朵,在此處顯得明確厚實,像是堅定地朝左方前進。蓮塘中天空的倒影,被花葉侵擾地不成形狀,讓人想起印象派的光影繽紛。不過最讓人感到精緻有趣的,是白牆上映現的天光水色——陰涼的藍綠色調斷斷續續地晃動著。
〈南澗亭〉乍看是無雲的藍天,但仔細觀察,就會發現藍得實在斑斕——天藍色、靛藍色……以畫筆作為小拳頭,紮實地打在畫布上,其中間雜的淡淡紫紅色,讓人懷疑是不是天空留下的可愛瘀傷,奇妙地融成一種靜謐的朦朧。水面的倒影略作橫向變形,但感覺如鏡面般地反射了水面上的物像。
〈漾月軒〉的天空一樣清朗無雲,不過深色的靛藍自上緣密密降下,對比出清婉月光,這是敏澤的月夜。水面依舊暗暗保持著倒影,但在月光及燈火所及處,留下了寸寸亮眼的波光,像是依附在安瀾園水面上搖盪不息的煙火。
顏色在敏澤的手中,就是可以比他人來得鮮亮奪目,擁有更濃重的存在感。這不單靠天賦或偶然,她對油彩的認識是透過許多試驗與鍛鍊而來,也因此對色彩的理解與運用,現今畫壇鮮有匹敵者。而她安瀾園中的天光水色,也是從生命中對自然的欣賞與體會裡,萃取出的寶貴風光。
陳敏澤的《安瀾園遙想》油畫系列以及《安瀾園二十四景》水彩系列,發揮當代的油畫及水彩技法顏色表現的優勢,接續上千年的園林隱居傳統,歌詠著疊合自身、家族與地方的榮光與理想,將園林圖式帶入充滿光影、色彩繽紛的新境界。